正值隆冬，快70岁的老太太，整日熟稔地穿梭在平房小院里，忙前忙后。她时时能真切地感受到，自己被那些老人需要着、依恋着、关怀着。

23年来，她为老人们端茶喂饭、洗头刮脸、擦屎端尿，为126位老人送终，只因为认准两个理儿：一是人总是要老的；二是共产党交给的任务就要完成好。

近日，记者在河北省沧州青县金牛镇康复敬老院见到了院长周汝珍。她明显染过的黑发却遮盖不住倔强地冒出来的点点灰白，一双眼睛时刻透出温暖、安详的笑意，一双手堆累着如老树年轮般的皱纹，23年来，这双手为170位孤残老人带来了幸福。

看到排泄的秽物，她忍不住哇哇地呕吐

记者走进敬老院之时，脑栓塞老人杜墨峰正坐在铁架子上大便，周汝珍在旁边耐心地候着，鼻子也不皱一皱。然后擦屁股、提裤子、系裤带，动作流畅自然，表情亲切温暖。

康复敬老院住的很多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，做这些事，周汝珍已经习惯而熟练，不亚于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护工。事实上，周汝珍从没受过专门的训练，她所凭借的，不过是一腔爱心。就连她到敬老院当院长，也是“机缘巧合”。

有一回，敬老院人手紧张，时任村妇女主任的周汝珍被叫去临时帮忙。在敬老院，她看到老人们褥子脏了就拆洗，东西该换了就去买，喂水喂饭、端屎端尿的不嫌弃任何人……这些，老人们都看在眼里，记在心里。

那时，镇敬老院开办3年已经换了4任院长。一天，镇党委书记找到周汝珍：“你来干这个院长吧。”

周汝珍真是犯难了，“别人都干不好，我能干好吗？”书记回答：“你是共产党员吧，是党员就得服从组织安排。”

周汝珍走马上任了。

老军人于军泉便秘，必须灌肠才能排泄。周汝珍第一次试着灌肠时，因为疼，脾气火暴的老军人一脚就把她踹出去老远。她趴在地下就哭了，强忍委屈爬起来后，还得哄着老人继续灌。有一次，她把药液灌进去，用手堵着，想让药液多停留一会儿。老人突然挣扎，浓臭的排泄物一下子喷了周汝珍一脸一身……

老人终于排便了。但看到老人排泄出的秽物，周汝珍忍不住哇哇地呕吐了起来，直吐得胃里翻江倒海，胆汁都吐出来了。

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很久。当周汝珍克服心理、生理的自然反应可以坦然面对老人的排泄物后，人也瘦了一大圈。

面对厌世绝食的老人，她情愿长跪不起

10年前，来自小牛庄的李嘉义老汉突发脑栓塞，半拉身子不能动。他一连绝食几天，任谁来劝就是不想活了。只听“咕咚”一声，手里端着鸡蛋汤的周汝珍跪在了老人床前：“您老要是还不吃饭，我就不起来。”

李老汉冲着墙角，就是不理她。不知过去多久，回过头来，见周汝珍还在那儿跪着。老汉哭出了声，终于吃下了“第一口饭”。从那以后，李老汉又活了8年。

对于周汝珍所做的一切，一无所有的老人无以为报，甚至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感激。临“走”前，他和周汝珍说：“下辈子，我变牛变马伺候你吧！”

李鸿儒老人5年前突然吐血，尿罐都吐满了。周汝珍见状背起老人就往医院跑。在金牛镇卫生院，医生告诉她这里救治不了赶紧往县里送。周汝珍不干了，说再耽误下去就真没救了。“我给你们跪下了，行不？”

由于抢救及时，李鸿儒老人活了过来，还越活越跃硬朗，几年下来没怎么生过病。以前老人脾气差，经常和其他老人干仗，现在，只要周院长一句话，马上没了脾气。“周院长救我一命，咱不能给她添麻烦。”

一年冬天，周汝珍听说周王庄村刘广凤老太太生病一个人在家，就过去看望她。大冬天的，老人裹着被子还冷得直打战，一个冰冷的窝头放在床头。周汝珍二话没说，就把刘老太接到了敬老院。

刘老太患有心脏病等多种病，大小便不能自理。周汝珍就做了十多个小方褥子，晚上和老人并排睡在一张床上，时不时伸手摸摸，拉了、尿了就赶紧换。

数九寒冬之时，周汝珍在河面上凿冰窟窿为老人洗弄脏了的褥子。她都是凿3个冰窟窿，先在一个里面洗，再到下一个里面涮，洗干净了再拿回来生个小煤炉烤干，一烤就是几个钟头。

手上的风湿性关节炎就是那时留下的，除此之外，她的身体都很好。

刘广凤的侄子来看她时，见到周汝珍就要下跪。周汝珍赶忙阻止说：“你不用感谢我，要谢就谢共产党吧。”

5个多月后，老人与世长辞。周汝珍恭恭敬敬地为她净面、擦身，让她走得舒适、干净。

23年时间里，她先后送走了126位老人。

在老人们期许的目光里，她收获着幸福和满足

说起周院长，敬老院里的老人没有不翘大拇指的。“对老人真是好！”“对自己亲生的父母又能怎样？”“没有她不干的活”……

记者采访这天，正是周汝珍的孙女出嫁的日子。可周汝珍刚打发完孙女上车，就又来到敬老院了。

在敬老院的这些年，周汝珍从没在家过过一次除夕。一次，院里7名老人生病，她正忙得不可开交，突然听说家里婆婆和孙子也病了。她赶紧跑回家，正碰见老伴赵怡如从外头抓药回来，一见她就火了：“你还回家做嘛？家里不要你！”周汝珍当场就哭了。

婆婆也曾揶揄地说道：“你去伺候敬老院你那些爹妈吧，别要家里的爹妈了。”

周汝珍的孙子6岁时在天津做心脏病手术，她也没有去。孙子在电话里埋怨：“奶奶，我做手术你都不来，你是不是我奶奶呀？”电话这头，周汝珍眼泪不止，当时院里两个老人突发脑栓塞，她实在离不开。

她惦记那些老人，老人们也惦记她。

和老人们在一起，她从不心烦，相反的，倒有外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和安详。

在院子里转转，看到哪位老人的扣子没系好，她就上前系上，看到谁的指甲长了剪一剪，偶有互相拌嘴的老人，她上去劝一劝。实在火气比较大，周汝珍就说，“我给你们唱段戏吧”，说着就有板有眼地唱起来，老人们只顾听戏就会忘记了争吵。

周汝珍说，打算就这么干下去，直到不能动的那一天。在琐碎的工作里，在 老人们缓慢、期许的目光里，周汝珍收获着自己的幸福和满足。(本报记者 宋利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