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石之女忆往事 公布全家福照片
www.fjsen.com 2017-03-07 10:51:19  乔晓溪 来源:中国新闻周刊    我来说两句

学医的我无法留住母亲

我学医的专业选择,完全是受了妈妈的影响,也与那个年代的缺医少药以及政治环境带来的风霜不无关系。

妈妈年轻时饱受疾病缠身的痛苦,有了家庭后又很快添了四个孩子,常常因家人生病求医的困难而苦恼。妈妈无师自通,买来一些通俗浅显的医书,常常藉此为我们“诊治下药”。后来,她甚至买来注射器及消毒器具,准备自己给孩子们打针,终因实在不忍下手而作罢。

大概是在1968年,经过连番数日的游行、陪斗、批斗,一天中午,爸爸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外面回来,进了洗手间。我们一家正准备着吃饭,突然听到洗手间里传来一声巨响,妈妈反应过来,马上跑了过去。门被反锁了,急切拍门喊叫,里面没有任何应答。妈妈正准备让二哥从上方爬进去,门开了,爸爸面无血色,没有说上一句话,又直直地朝着我们倒了下来。

妈妈急忙赶出去求救。先去了大院里一位科班出身的医生家,不曾想,这位医生可能是为了与“走资派”划清界限,不愿意管。后来,妈妈总算找回了一位非科班出身但热心的医生。她看后,说是失血性休克,得尽快送医院。爸爸被送到附近的复兴医院急诊室,诊断为十二指肠溃疡出血,导致失血性休克。

正当医生们讨论治疗方案时,爸爸单位的造反派闻讯赶到。先是宣读了“最高指示”,接着告诫医生:他是走资派,属于“牛鬼蛇神”、重点审查对象,你们看着办。有了这样的指示,医生只给予一般保守治疗,输上液,用了一些止血药,在医院观察了几天。

好在爸爸命大,在急诊室的候诊椅子上躺了几天,出血居然停止了。病情稍见稳定,马上被请出医院。出院病历上写着:“患者单位来人,患者是重点审查对象,考虑出院。”

后来才知道,爸爸之前已有黑色“柏油样”稀便数日,那是典型上消化道出血的征兆。妈妈为自己没有这个医学常识感到愧疚,也为爸爸差点遭遇不测而后怕。

有了这样的教训,下放五七干校之前,妈妈首先买来了一本厚厚的《农村医疗卫生手册》,并按照上面的提示,备上她可以买得到的一些常用药物。

在我中学毕业下乡前夕,妈妈让我学些医学常识,除了自己生病时有用,也可以帮助周围的人。因此,我参加了一个课余“红小医”学习班,并去院里的医务室为别人打针。这样插队时,谁有个头痛脑热,我也可以充当半个“赤脚医生”。

高考通过后,填报志愿时,我本想报自己喜欢的数学和无线电电子技术,但妈妈非常希望我学医。她细细给我分析了各个专业的利弊,以及未来的需求和可能的职业走向。她说,我的性格也适合学医。而且,以中国多变的政治环境、我们的家庭出身情况,以及父母的工作性质,将来是否还会受到冲击,都是未知数。然而,作为医生,无论走到哪里,若能够帮助周围的人解除病痛,都会受到欢迎,因而受政治气候影响相对要小。

妈妈的想法我无以辩驳,但我仍然不愿完全放弃自己最初的志愿。一如既往,妈妈充分阐述了她的想法之后,并不强求,仍然尊重我,让我自己做决定。

那一年可以报三个志愿,权衡利弊之后,我第一志愿报了医学院。心里的小算盘是,这次考得不理想,第一志愿肯定不够线,仅仅是为了满足妈妈的愿望。然而,出乎我的预料,最后竟然被第一志愿录取了。或许冥冥之中,有一种力量在助我去实现妈妈的意愿。

三十多年过去了,我在这个专业领域一路走下去,从最初的并非十分情愿,到越来越体会到其中乐趣,更深深地感谢妈妈帮我做出的选择。

人生最大的痛苦,就是看着自己的亲人即将逝去,却没有丝毫的办法留住他(她)。妈妈的匆匆离去,对学医的我更显得残酷。看过很多生老病死,也知道自然规律的无法抗拒,但是,我仍然难以接受妈妈已经离去这个残酷的事实。我多么希望能有更多时间,在妈妈的膝下继续享受做女儿的幸福,永远拥有这份慈爱与呵护。五十多年的母女情缘,妈妈已经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。我知道自己不该奢求太多,但是,当妈妈轰然倒下,那巨大的失落仍然令我痛彻心肺。

我最后一次走到妈妈的身边,趴在她的耳畔告诉她,我有多么的不舍,如有来世,还望再做她的女儿,给我一个机会报答她的恩情。

送走了妈妈,走出告别大厅,风雪已过,阳光穿过云层,照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。仰望天空,我相信,妈妈一定去了有阳光的地方,她会一如既往,继续温暖我们。(乔晓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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